2011年8月20日 星期六

讀聶華苓〈寂寞〉

此篇小說收錄在小說集《一朵小白花》之中,講得是一個枯守寒窯而終於盼到兒子成婚的父親,袁老先生的故事。袁老先生在妻子亡故後即與兒子相依為命,心上一直感嘆著家裏少了一個女人,女人,在先生的思想裏,性情當然係須婉順,而她之於一個家最關鍵的「功能」自然是協助內務。這樣的一個頑固,在這樣一個時代,且是動盪的新時代,註定是不會討喜的。

小說中安排了鎮日為家/公事煩心的朱太太/先生、不經世事的娃兒、語言隔閡的本省人、不耐煩老調的大學生作為袁老碰壁的牆垣,老先生不得已只好跟一群鴨子「交心」。而在老父跟群鴨「聊得投機」的時節,出門訪友的兒子和媳婦回家了,但這一對璧人也是為老先生訴說的熱情和嚮往的願景逼入老先生特意備就的新房裏,退縮不出。眼淚終於在無語的枯寂中給榨出來了。

說這樣類型的故事,同情被時間遠遠拋在後的老朽者展現的是小說家的柔軟心腸,批判老舊的不合時宜顯示的則可視為其激切的意志。而若能綰合此二者彼此關照,必能參差跌宕出境界更深刻的作品,意即是視野疊加廣闊的創作了;對我來說,聶華苓就是這樣的創作者。
這篇小說表面上鋪陳袁老先生的遭際,然而循著此線索也一一點出了他人生活的眾生相;前者固然是被忽略的,但是後者同樣也受到漠視。意即袁老自然是缺少聽眾的寂寞者,然而老先生自己不亦是不擅傾聽嗎?因而「寂寞」實是兩造共享的感情啊。

在技術層次上,這篇寫於臺灣的「寫臺灣」的小說,一如《一朵小白花》裏的其他篇章,「空間感」是幾近架空的,而聶華苓物質感強、帶著嬌參著野的口氣在這樣一個故事裏也縛手束腳,無法盡致揮灑,敘事亦有稍嫌沉冗之處。但是在幾個機關的佈置上還是很見巧思的,譬如開場的寫法寫出了一個孤獨然而不苟的老人身影、任父親睡在行軍床上即顯示出兒子的薄情、鴨母放心老父弄幼鴨則表現了袁老常親近動物的好心腸和孤單,等等小細節都饒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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