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蟄存(1905-2003)是活躍在2、3零年代上海的小說家。
〈桃園〉寫的是一個知識份子由城返鄉的故事,敘事者「我」的故居也是黃桃與四腮鱸的家鄉,兩類土宜均是產量不多的珍品,然後者卻因東坡而聲名遠比前者響亮。不過對「我」來說,四腮鱸是用來向外地人說嘴的名物,黃桃才是盪開「故鄉」記憶的琥珀;而隨著這一圈圈的漣漪,「我」彷彿又重拾童稚的心靈,對鄉間的一切均感覺到純樸的土趣。在這裏於是形構出一組「城/鄉」的對比,對照出「我」日漸市儈功利的負面特質。
然而這樣的負面特質並未因「我」身處故鄉即全然消失,實際上在桃園撞見主人的時候,「我」「都市人」的習氣不請自來,直覺性側過身的姿態顯示的正是「我」和「鄉土」/「純真」的扞格。但是這篇小說最深刻的地方不只是「失樂園」的宣告,它甚至有質疑「樂園」是否真正存在過的向度:此從身為文明敗北者(其為鞋匠、菜農之子)的桃園主人的不平之言顯示出來。在這個意義上回過頭來檢視「我」所意識到的「純樸」之感,即不難發現其中蘊涵的市儈氣了;所以說此「純樸」是在相較於「城市」的立場上成立的。因而,「我」是真的老去了啊。
在意識到階級的無處不在、不平等果然還是世間的常態,且「我」是所謂的「既得利益者」之後,「我」無顏/言再對桃園主人,自小即較「我」優秀的「我」的同窗,迴過身選擇逃避。而筆者認為,這正是施蟄存小說稍嫌芰蔓的緣由:小說家粉飾的筆墨形成了文體的累贅。可以說正是這個閃身,使得施不若沈從文。
而身為「新感覺派」主要奠基者的施蟄存,雖是描繪「鄉土」的小說,還是有相當份量、深入的心裡描寫。
(被喚賣菜的)這時,他雖然仍舊不以為意,但畢竟童心漸逝,免不得有些臉紅了。
回覆刪除賣菜是母親在(鞋匠)父親亡故後從事的職業,而當還是兒童時,他不因被叫作小皮匠而臉紅,但到了中學時被取笑賣白菜則臉紅,巧妙地帶出了成長的痕跡。
而「我」從中年到童年終究又回到中年,他從童年成長最後看似回到童年,似乎成為一組對照;不過細究之會發現,一樣帶著不平的他是真的回到童年了嗎?應該不然吧。這麼說來,此故事實是營造出一個無法倖免於腐朽的成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