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0日 星期日

鬥爭與日常-呂赫若日記

讀呂赫若遺族所寫的追憶文,忽而看見一片荔枝園。那是呂赫若失蹤後,草木皆兵的遺族。「在家中前面的荔枝園,挖了坑,把父親留下來的手稿及書籍全都埋掉,埋好之後,還在上面潑了幾桶水。」

這是作家賴香吟(1969─)短文〈熱帶果園〉(2006)裡的一段文字,敘述被譽為「臺灣第一才子」的呂赫若(1914─1950?),加入反政府的鹿窟事件,致使其人與其文學為政治風暴掩埋,被遺忘、甚至消失的歷史傷痕,得以視為當代讀者認識呂赫若及其文學的一個隱喻──它鮮明地顯示出,在戰後臺灣,一定程度上位置在「底層」、或謂「邊緣」的本省人,為了爭取自己的政治權力和民族尊嚴,所實踐的行動,和所支付的代價──而批判統治者,同樣也是殖民地時期呂赫若書寫重要的一環節,百年臺灣人歷史的滄桑可見一斑。

但是在呂赫若的遺族為避免再受波及,而無奈地執行銷毀動作的同時,男主人的日記因紀錄子女出生的日期,姑且被小心地保留下來。於是才有九○年代後《呂赫若日記》的整理、和2004年的出版。《呂赫若日記》由陳萬益和鍾美芳負責整理,鍾瑞芳加以翻譯,中文版的部分並延請專家學者註釋相關的背景知識;而日文的日記手稿亦以原件掃描的形式共同出版──這些工作的目的皆是希望讀者能夠比較脈絡性地理解,所謂「跨越語言的一代」的寫作者備受壓抑、卻是熱情充沛的精神史。

而就像是日記的被保存乃出於一日常性的理由,《呂赫若日記》呈現的毋寧也是一具有批判精神的作家的日常生活。在這一紀錄1942年到1944年生活的日記裡,讀者可以看到政治反抗以外,作為殖民地文藝創作者的呂赫若,在帝都東京與島都台北精進技藝的摸索歷程,他的同儕網絡,及他對於當時文藝界的意見。而在同一時間,太平洋戰爭亦已浩蕩地展開,日記裡的呂赫若也寫下諸如:「……歸根究柢,描寫生活,朝著國家政策的方向去闡釋它,乃是我們這些沒有直接參與戰鬥者的文學方向吧。」(頁46)具有附和戰爭國策意味的文字──換言之,日記的出版對於更複雜而細緻地解讀呂赫若的認同與文學,具有重要的作用和影響。

(為「台灣文學工具箱」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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